從門口到銷售大廳的五分鐘時間裏，唯一一個和文宇有過談話的是門口的保安，在這五分鐘的時間裏，他圍著大廳已經轉了一個邊，假模假式的看著幾臺陳列在大廳中央的大眾汽車。為什麽這麽久都沒有人接待文宇，並不是說4S店的服務態度不好，而是因為文宇的穿著打扮，讓人看起來真不像個買車的。

一雙穿的發黃的人字拖，鞋底都被踩的有些變形了；一條被洗的褪色的牛仔褲，褲腳處已經磨出了幾道白線；他上身的運動襯衫雖然是新買的，但並沒有寫著什麽牌子，遠遠的一看這衣服的質感就知道是廉價貨；他身上最昂貴的東西，應該就是左手上戴著的那塊電子表了，雖然模樣很精致，但並不是什麽國際大牌，況且電子表的價格普遍不是很貴。

銷售行業是最能鍛煉察言觀色的行業之一，早在你進門之後的幾秒鐘，你的穿著舉止就已經被那些銷售人員掃視了一個遍。他們能根據你幾個輕微的細節判斷出的你的消費水平和購買能力，以及你是不是真的想要購買。

如果你穿著很華麗，語氣高傲，他們就能知道你是一個不差錢的主，而且還愛慕虛榮，對於這樣的顧客，他們總會給你推薦那些華而不實的產品，非常沒有性價比，但你開出去絕對有面子，這類顧客往往你說他幾句好話就能成交。

如果你滿口的鄉下口音，他們倒也不會瞧不起你，他們會仔細的辨別你的口音屬於哪個村落，因為西北多數城中村都已經拆遷，保不齊你就是哪個村子裏的拆遷戶呢？這種顧客他們更喜愛，因為什麽都不懂，卻有的是錢，最好忽悠。

如果你和服務員要了茶水，他會覺得你註重養生，給你推薦一些實用、安全系數高的車型；如果你要了咖啡，那麽銷售跟你聊天的時候會側重於和你說一些專業性的術語，甚至給你拽幾句英文，像什麽‘quattro’、‘differential lock’、‘FSI’和什麽‘TSI’更是手到擒來。這種專業性的術語，聽得懂你會覺得他專業，聽不懂更會覺得這車高端，實際上都是輪子上駕個發動機，上頭扣個殼子，人家玩兒的就是心理戰術。

在文宇還在警校讀書的時候，他的專業課老師就曾經在課堂上說過這麽一句話，一定要謹慎對待律師、記者、醫生和銷售行業的從業者，尤其是律師和銷售。因為一名厲害的銷售人員，察言觀色的水平絕對不亞於一個有十年辦案經驗的老刑警，在和其交談的過程中，一定要小心謹慎，千萬不要被反過來套路。

所以文宇雖然只走進來幾分鐘，但是卻早就被游走於各個角落的銷售人員打量了個一清二楚，他們均不願意來主動給文宇服務，因為他們覺得文宇這種穿著打扮並不像是一個‘準車主’，倒不是他們以貌取人，而是所謂的‘經驗之談’。

不過這倒也不錯，至少他可以仔仔細細的把這家4S店給‘檢查’一遍，也不用擔心在這過程中被人打擾。

他假模假式的游走於一臺嶄新的輝昂和途昻之間，這兩臺車是兩款不同的車型，但在這個品牌裏卻是屬於比較高端的車型，雖然銷量並不喜人，卻直接定位在國內一線豪華品牌“BBA”當中的D級車。這個舉動自然也被幾名銷售看在了眼裏，他們實在不認為文宇買得起這兩款車，而事實……

……也的確如此，他卡裏的餘額恐怕只夠買幾個車軲轆的。

在他轉悠了一圈之後，一名銷售人員主動走到了他面前，和藹的問道：“先生，請問你是來選車的嗎？”

“啊？是。”

這名銷售的到來讓文宇感覺有些驚訝，他忽然對面前的這個女銷售產生了些許好感，雖然她的到來打斷了自己觀察四周的行動，但卻讓他明白，並不是所有的銷售人員都是那般的‘以貌取人’。

“好的先生，我是咱們這的銷售，這是我的名片。如果您需要的話，我可以給您介紹一下咱們店的汽車，幫您參考挑選您心儀的愛車。”

“哦，好的。”文宇把眼神從遠處收回，接過名片後看了一樣，道：“那就有勞你了。”

“您客氣了，請問您是第一次來我們這裏嗎？”

“嗯，是。”

“您之前有在其他途徑看過我們的汽車嗎？或者說您來這裏有沒有什麽心儀的車輛？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呃……”女銷售略微尷尬了下，道：“那您對於用車方面有什麽需求呢？是城市通勤，還是一家出游？”

面對女銷售的熱情，文宇也不好意思繼續敷衍人家了，略作思考道：“出游吧，我挺喜歡旅游的。”

“那您對於車有什麽要求呢？譬如動力性能、油耗、空間一類——如果出去游玩的話，我更推薦您看一看SUV的車型，SUV空間比較大，通過能力也比較強，走一些爛路會比轎車更有優勢。”

文宇思考道：“主要是安全性能吧，在安全性能的基礎上空間當然越大越好，我還養了一條狗，得把狗放上去。”

女銷售撲哧一笑，道：“您放心，我們品牌的汽車安全系數是走在國際標準前列的，就算我們這最廉價的汽車，安全性能也是數一數二的。看來您挺喜歡小動物的，我也喜歡養狗，可惜我父母不喜歡狗……唉。”

女銷售的話鋒一轉，沒有繼續和文宇探討車輛的問題，而是和他聊起了別的話題。

文宇明白，對方這是在跟自己找共同話題，簡單來說就是套近乎。

他也不是個木訥的人，畢竟自己不能把天聊死了，他本來還尋思著怎麽和這名銷售套近乎，然後在她的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話呢，沒想到對方竟然比自己還著急套近乎，這可把他給高興壞了。

“哈哈，沒想到你也喜歡狗。我養的是一條金毛，好多年的老狗了。”

“金毛啊？我最喜歡金毛了，小時候我的鄰居養過一條，可聰明了。”

“是，據說相當於6歲小孩的智力，不過我們家那條狗就知道吃喝玩，跟個傻子似的。”文宇呵呵一笑道，緊接著下意識的打量起了女銷售的手指。他註意到，這名女銷售的指甲並不長，而且並沒有新修剪過的痕跡，而且她十分的健談，並不像是有什麽心事的樣子，聊了幾句之後，文宇就明白，面前的這名銷售並不是自己要找的人。

文宇來這裏的目的很明確。

經過他的一番推理，他認為殺害陳東的人，最有嫌疑的便是職業女性，而陳東工作的這家4S店，清一色的都是身穿職業裝的靚女。所以他不得不親自到這家4S店進行一下摸牌。

如果說殺死陳東的真兇真的在這家4S店工作的話，那麽一定會有以下幾個特征：第一，她的手上有美甲，或者有一只手的中指美甲斷了。或者沒有美甲，但是指甲一定有新修剪過的痕跡。第二，她的身高應該在160左右，在女性中屬於中上等的身高。第三，她很有可能缺勤，就算來上班，也有可能心不在焉，萎靡不振。

所以文宇進入4S店之後做的第一件事，便是飛快的將所有的女性工作人員掃視一遍，他發現這些人的身高大部分都在160左右，只有極個別的身材更加高挑，身高將近170。

第二件事，便是找到了固定在前臺背景墻上的打卡機，打卡機的旁邊有一張人工考勤表，他快速的掃視了考勤表，發現這個月當中只有一名男銷售在月初時請過3天病假，其餘時間和其餘人員均是滿勤狀態。

通過這個細節，文宇便可以得到兩個不同的結論。第一個結論，殺人兇手可能並不是這個4S店內的女員工。

第二個結論，殺人兇手可能是這個4S店的女員工，只不過她在殺人之後並沒有請假。

要想證明這兩個結論當中的任何一個，方式也很簡單，那就是把這些女銷售人員挨個篩選一遍，找出所有身高在160左右的，在其中篩選出工作不在狀態的、指甲有異樣的即可。雖然這是個很麻煩的笨招，但卻是當下最奏效的辦法了。

很顯然，眼前的這位熱情的女銷售並不是自己要找的人，首先，她的指甲並沒有刻意的修飾過，其次，她的身高大概在168左右，最重要的是，她工作十分積極熱情，根本不具備一個殺人犯應該具備的特征。

女銷售最終還是將話題又引到了車的上面，根據和文宇簡短的交流，她已經判斷出文宇並不是一個潛在客戶了，但出於最基本的職業素質，她還是耐心的給文宇推薦了一款途觀SUV，因為在這家4S店當中，這款屬於價格較為便宜的SUV了。

在她給文宇介紹配置的過程中，忽然有一名工作人員走到了她的旁邊，打斷了二人之間的談話。

這名男工作人員穿著標配的工作服，但胸前的工作牌卻和其他的銷售人員不同，他並非銷售部的，而是屬於財務部。

“小麗，新來的馬經理說下班之後聚餐，相互了解一下。到時候我們直接去萬達集合，吃完飯後去唱歌，這馬經理可夠大方的，上任第一天就請客。”

文宇在一旁瞇著眼聽著。

女銷售小麗微微蹙眉道：“陳經理剛發生那種事兒我們就聚餐，合適嗎？”

“沒什麽合適不合適的，馬經理跟陳東又沒有什麽交情，再說了……人家上任第一天，咱們不能掃了人家的面子。”

“好吧，我知道了。”

“嗯，那我先去通知別人了。”臨走之前，這名財務部的男員工還對文宇說了一聲不好意思，對自己剛才的插話行為表示抱歉。

文宇點頭一笑，緊抓住這個話題問道；“怎麽？你們這裏換了個新領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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